第一線小記者 難抗高層壓力(呂苡榕)


NCC有條件通過旺旺集團旗下的旺中寬頻併購有線電視系統台業者中嘉,學術界擔心併購案將產生媒體巨獸,影響閱聽眾權益,審查前不斷以行動抗議。
當併購案有條件通過後,旺旺集團所屬媒體大力質疑反對併購案的學者行為不當,許多民眾認為媒體平台已成為打壓異己的工具;產製新聞內容的記者也遭網友抨擊,指其失去新聞專業和尊嚴,只為高層意志效力。第一線新聞工作者承受內外壓力,凸顯新聞媒體成為特定工具後,從業人員難保勞動尊嚴和權益的窘境。

編輯台改稿 記者背黑鍋

中正大學傳播學系副教授管中祥表示,新聞產製過程中,第一線工作人員必須執行上級指令,見報的新聞可能背離原意,且媒體分工越趨細緻,許多新聞工作者只進行其中一小部分,最後產出結果由編輯台彙整,記者無法得知見報內容,更不可能對被修改的稿子提出異議。
「記者雖然不知道稿子會被改成怎樣,但新聞上卻掛著他們的名字。民眾不瞭解新聞產製過程,總把矛頭對準記者。」管中祥表示,第一線的記者常被批評為腦殘,但他們很難在體制內改變什麼,只能承受壓力。
過去學術界曾經推動「編輯室自主」,由瞭解新聞的人擔任編輯。管中祥指出,現在常常是瞭解新聞現場的是記者,產製新聞的卻是不瞭解現場狀況的人,如果讓瞭解新聞的人擔任編輯,拒絕上級干預,新聞產製結果才能讓人滿意。雖然相關制度已入法,執行卻差強人意。

沒工會做後盾 敢怒不敢言

「媒體工作者通常是獨立作業,和同業比較熟識,與同事可能沒太多交集,遇上這種狀況時,反而很難出現『集體對抗主管』。」單一個人面對組織時也顯得脆弱,更不用說公開反對組織之後,是否會遭到聯合抵制,難以找到其他工作,這都是個人必須面對的後果,因此多數人總是選擇默默離開,而非大聲反擊。
管中祥感嘆,台灣自豪於擁有新聞自由時,「這個自由通常是老闆的自由,而非新聞工作者的自由。」
並非單一媒體才會出現這種令人不愉快的狀況,遇上重大爭議時,上級的干預會讓第一線記者陷入更深的兩難。曾任職於中國時報的資深媒體人黃哲斌建議,面對兩邊壓力的記者可選擇不斷向主管反映,表達拒絕執行命令或要求刪改幅度過大的稿子不該掛名。如果與主管溝通無效,記者可考慮對外發聲澄清,「但這樣做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勞動權益。」
黃哲斌感慨,目前除了記協,新聞工作者之間沒有工會組織,其他的「公會」對於爭取新聞自由也沒有太多貢獻,只能期待未來出現聯合性組織,提供多元協助,包括法律諮詢。
「有些人會覺得,記者不應該為五斗米折腰,但並非每個人都有條件可以走得這麼瀟灑。」黃哲斌以自身經驗為例,當初離開也曾考慮過半年,箇中痛苦與掙扎不足為外人道,每個人的狀況不同,很難有指導原則告訴這些面臨兩難的記者該怎麼做。「主流媒體的工作場域並非沒有發揮空間,什麼程度才是離開的底線,還得看個人考量。」

問題出在上級身上

曾任台灣企業社會責任協會秘書長的曾昭明以「我們這個時代的『平庸之惡』」為文,討論新聞工作者面對上級指示時,為了生計壓力是否該遵從,而這種執行命令的「平庸之惡」是否可稱為共犯。
黃哲斌指出,外界應區分出不同的記者,有些記者對上級指令樂於服從,甚至願意在記者會中提出違反新聞專業的問題,這樣的記者當然屬於「平庸之惡」的範疇;那些下達指令的主管,更應該被嚴厲譴責,「至於那些試圖反抗但失敗了,目前還留在媒體工作尚未離開的人,我們不能一概而論地說他們就是『平庸之惡』的一群」。
黃哲斌說,雖然不能要求民眾同情第一線的記者,但外界應該給予這些人更多支持。管中祥也強調,民眾或許不瞭解,也很難體諒新聞工作者面對新聞產製過程受到的壓力,真正為惡的其實是做決策的人。
黃哲斌表示,對老闆而言,即使今天不願執行命令的記者全部離職,一樣可以馬上找人替補,大眾給記者壓力無助於改變整體生態,將矛頭對準決策者,才可能減緩高層干預記者的程度。


作者為立報記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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